3.19 小古的来意

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我和小古面对面坐着。我盯着小古,小古低着头。陶润冬坐在一边,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小古,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烽儿呀——”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责问道。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小古听到我的声音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那……那个!”

“小古,赶紧说吧!”陶润冬赶紧推了小古一把:“现在的烽儿可是狂化版的,超惹不起!”

小古被陶润冬推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愣愣地盯着我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话:

“我……我来是要送东西给你们的。”

“送啥东西?”我皱了皱眉。

“送啥东西啊?”陶润冬伸手摸了一下小古的头。

“是有一个女孩子的游魂。”小古抬起头对我们说:“她拜托我把她送来这里。”

这个答案让我愣了一下。

“女孩子……”我喃喃地问他:“难道是小叶子?”

“小烽哥认识她?”小古愣了一下,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看我。

“……”我一时无言。“当然认识。”

原来小叶子是由小古送过来的吗……也就是说,她确实没有什么恶意,真的只是想对我说那些话而已吗?

“然后,我在来这里的半路上,又碰到了好些形迹可疑的家伙,吓了我好大一跳。”小古说着又低下头去:“本来倒也没什么,他们好像也没发现我——但是因为很在意嘛,我就跟踪了他们一段,没想到他们刚好就到了小烽哥你们这边的附近,还突然展开了那种结界……”

“等等。”我听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跟踪了展开结界的人?也就是说你看清楚了他们的样子?”

“嗯。”小古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蹙起眉毛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好像没看清楚……”

“啥意思?”我有些无语,抬手做了个手刀的动作准备敲他脑门。

“啊啊啊!”小古吓得赶紧抱住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就,说了小烽哥可能不太信,我感觉应该不是我没看清楚,而是我不能看清楚!如果是小烽哥哥你亲眼看到的话,应该会觉得他们是没有脸的才对!”

血液瞬间又好像凝固了一样。

回过神来我就叹了口气,然后放下了手。

“小烽哥?”小古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敲下去,才稍微松开抱着脑袋的手,探头看我:“你相信我了?”

“你烽儿哥他不是见过一次。”陶润冬这时在边上替我解释道:“我们之前说的食梦者或者无脸人,差不多就那样。”

的确,我是见过一次。

不过我此时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欧阳政明方才告诉我,那些仿佛是由黑色石油构造出来的触手状的东西,只不过是虫子里最低级的一种形式。

这个低级,如果要对比于以前我对付过的其他类型的虫子,应该指的是危险程度的低级才对。至少感觉上,它们并没有之前遇到的那些虫子危险,以至于我始终没把它们当成虫子来看。

可如果真的是危险程度低级,那无梦者做这样的事情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小古啊。”我想了想接着问小古:“你跟踪他们的一路上,有听他们说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吗?”

小古摇了摇头:“他们什么都没有说。或者说,也许他们说了,但是我不能听见。”

“那在他们展开了现世梦之后呢?”

小古仍然摇了摇头:“展开结界之后他们就很快离开了。但我除非直接粉碎梦境,否则的话,光靠我自己一个人是根本无法离开梦境的——考虑到这个梦境和现实连接得很密切,所以我就像在无梦乡那时一样,不敢直接去粉碎它。”

“所以他们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小古说着低下头:“对不起,小烽哥哥。”

果然如此啊……

印象中,上次陶润冬也确实是这么告诉我的——现世梦的结界被击破之后,小古才及时出现,然后扑灭了我的火。

“然后呢?”陶润冬这时像是想起什么,问起小古:“小古你是怎么遇到欧阳政明的?就算你在梦境里的能力变弱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被打晕吧?作为一个神明,再怎么说……至少也该对各种东西有点儿抗性吧?连一点儿被动技能都不带的吗?”

“嗯……欧阳政明是谁?”

小古很不解地看了看我和陶润冬,一只手挠着头:“我没有被谁打晕啊,小烽哥还有冬冬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和陶润冬对视一眼。

“就那个啊!”陶润冬想了半天,一时竟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欧阳政明:“就……看起来比我们大个两三岁吧,应该挺喜欢拈花惹草的,然后他说的话别人基本听不懂的家伙?你有遇到过吧?”

你这样描述人小古能想起来就奇怪了。我有些无语地对陶润冬翻白眼。

“哦!”但我没想到小古真的有反应了:“是那个说话和叔叔一样的哥哥吧?他是不是很喜欢把叶子送给别人?”

不是吧……竟然真的想起来了?

不过听完小古说的话,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等等,小古,什么叫很喜欢把叶子送给别人?”

“欧阳政明那家伙不就是很喜欢递叶子吗?”陶润冬哈哈大笑。

“不是啊!”我有些狐疑地盯着小古的脸:“但是小古不是被他……等等,小古,你之前到底是怎么睡过去的?!”

“诶?”小古愣了一下:“你说我之前怎么睡过去的?”

“对。”我点点头。

“我也有点忘记了诶。”小古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边回忆一边慢吞吞地说道:“好像就是,他送了一片叶子给我,跟我说那是薄荷叶,很好吃的,然后我就吃下去了来着——”

我感觉我的冷汗已经下来了:“他送给你,你就想也不想地吃了?”

“嗯!”小古点点头,信誓旦旦地对我强调道:“而且他没骗人哦,那个薄荷叶的确很好吃!”

“……”

我气得对着小古的脑门就是一记手刀:“笨蛋!”

小古被我敲得哎哟一声,捂着脑袋眼泪也冒了出来。

“烽儿,对我也就罢了,小古还是个孩子好吗——”

“你俩都是笨蛋!”我气不打一处来,马上照着陶润冬的脑门又是一下。

竟然因为这种原因被弄晕过去,像什么话啊!这还算是神明吗!

“对不起,小古,爸爸太没用了……”结果陶润冬和小古两个背过身去,扎在一起就讲起了我的坏话。

“妈妈好可怕……”小古附和陶润冬道。

“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吧!——”我一拳捶在地上。

要是面前有张桌子,我估计这个时候我已经把桌子给砸烂了。

无论如何

在那之后,我们又在这个小小的牢房里度过了两天——因为是在梦境里,时间的流速实际上给人的感觉非常混乱。我们之所以能知道大概的天数,也是凭借警卫换班的次数才勉强推测出来。

等到第二天的晚上,我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两天时间,我在心里仔细梳理了好几遍前些天的遭遇——从阅兵祭开始那天的凌晨,一直到被欧阳政明押送进来的前天晚上,这中间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遇到的人和听到的每一句话,我全都反反复复回忆了好几遍。

我慢慢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也许,我和陶润冬的考试还没有真的完蛋。

的确,欧阳政明一开始是跟我们说过“取消考试资格”和“推定有罪”这两句话。

但在我警告他可能会不好收场之后,他的话就变成了“有罪无罪暂且不论,但我们别想自由活动,更别想继续考试”——而且他也说过,关在这里的人只是被当作“神秘失踪”了而已。

虽然存在猜错的可能,但我估计,此时此刻,欧阳政明有很大的可能并没有把他对我们的处理结果告诉其他人。

甚至说,他的这个处理方式本就不合法也不合规,不能轻易放到台面上。

与此同时,如果我之前分析的没错,那么他应该还要继续暗中监视闻人一族的那对姐弟。也因此,他现在肯定还不能在明面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的话,闻人一族的姐弟应该不会像我们一样好对付。

所以目前,他应该还没有对任何人说明过我们的事情。

甚至,在面对外人时,他很可能还会装作对我们一无所知。如果外面的人在搜寻我们俩的下落,他恐怕还得假装合作,一起参与搜寻。

若真如此,假使我们现在真的打破了这个牢房逃出去,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

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话,说不定他也根本无话可说。

无论如何

我是不想就这么干坐着等妈妈或者别的谁来救我们出去——哪怕就算现在逃出去,第四次的预选拔可能也早就已经开始或者结束了。

但谁说的定呢?

总得做些什么,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小古!”打定主意之后,我问了小古一句:“你在这里能用出你之前的那些力量吗?”

“应该是不能吧。”小古听完愣了一下,然后很使劲地摇了摇头:“我的力量和你们测梦师的力量不一样,是从本质上就不一样的那种不一样。如果要对梦境一类的东西使用这种力量,对你们来说真的会很危险。一不小心,我可能就会把这整个梦境都消灭掉。如果稍有不慎,说不定还会波及到你们。”

“好吧。”我多少也猜到了一点。

不过顿了一会儿,我好像又意识到了点什么,灵机一动:“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不对梦境一类的东西使用这种力量,是不是就不会造成这种后果?比如说,如果我让你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使用力量,那——”

“那也不可能帮你们逃出去。”小古果断地摇了摇头:“无梦神的力量就是现实的力量,对你们使用的结果充其量就是让你们回归最原始的状态。短时间内你们也不可能掌握魂术。”

“而且后果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小古补充道:“这里毕竟是梦境,让你们直接回归现实的状态,很可能就意味着你们会在梦境中消失。”

“好吧……”我有些沮丧地放弃了让小古帮忙的想法。

以小古所说,他现在能做到的最有可能的事情就是击倒监狱里的守卫。但如果让小古随便杀人的话,小古肯定是不愿意的。

而且我也做不出来那样的决断。

欧阳政明考虑得很周到,他几乎搜走了我们身上所有的令符。这个用来收押嫌疑人的梦境似乎也被加强过封印,所以无论我和陶润冬怎么打响指也都没有用处。同样,想要在这个梦境中召唤出上古魂典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结果只有这两张令符吗……”

我最后叹了口气,脱下鞋子,从鞋垫下取出两张本来就只是应急用的令符。

远远不够。

从这个梦境的结构来看,现世门恐怕不是随便挑个地方就能轻易打开的。所以如果想要回到现实中,我们就必须找到最适合打开现世门的位置。这就需要使用一次闻令式,也就至少得消耗一张令符。

且不谈把宣令符用来发动闻令式,效果会不会大打折扣——

假设闻令式必须消耗一张令符,那破坏牢门显然也得消耗一张。这样的话,我们就已经把令符消耗完了,也就根本找不到第三张令符用来打开现世门。

不过,如果我们不使用闻令式,仅凭记忆找到我们进来时的入口……

“烽儿,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我还在思考对策时,陶润冬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欧阳政明之前说得对,我觉得,这种时候我们确实应该服从命令。”

我这就有些不满了,转头一瞪陶润冬:“你什么意思啊?”

“我只是说,和之前的情况不同,我们现在可是在监狱里啊。”陶润冬这时有些尴尬地赔笑道:“你之前不也常说吗?可以不卑不亢,但不能贸然违反规则,尤其是不能做哪些违法犯罪的事情啊。”

“可要真按你那么说,我觉得现在我们也已经等于是罪犯了吧?”

我耸了耸肩,反问道:“而且你觉得欧阳政明的做法就是合法合规的吗?他一个人就完成了抓捕,收押,审问,甚至还打算给我们直接宣判。法律可没有给哪个单独的机构这种权利,更别提还是个单独的人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现在可并没有违反规则,反倒是欧阳政明,他才是那个违反规则的人。”

说完,我就转过身举起令符,打算对牢门使用宣令式。

“慢着!”结果陶润冬这时大喊一声,一把就从我手上夺走了令符,然后退后好几步:“烽儿你再考虑考虑,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这下我真的有些不解了。

“陶润冬你又吃错啥药了?”我有些生气地瞪着他:“之前让我别放弃的也是你,现在阻止我的也是你?我承认你是说过你在该阻止我的时候就会阻止我,我也不该生气,但是你觉得现在是该阻止我的时候吗?看看周围的情况,你觉得我们除了自救还有其他更好的做法吗?”

“拜托,就再等等吧,烽儿,很快肯定会有结果的。”陶润冬下一句却还是这么劝我道。

“你脑子是不是被水——”

我一开始还想继续骂,不过骂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等等……”我好像一下子被点醒,意识到了一个本来早该发现的最不对劲的地方:“说起来,你本来的脾气不可能这么好才对吧?之前欧阳政明把我喊出去的时候,你还会主动替我说话,那天晚上也是——怎么这几天,你就光顾着避免我和他起冲突了?”

“呃……”

我难不成其实是被自己身边本来最可以相信的人给骗了?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说服欧阳政明参加焰火晚会的啊?”我接着逼问陶润冬:“而且你好像到目前为止一点都不紧张啊?到底是为什么?你该不会是和那个家伙偷偷商量好了什么事吧?”

“烽儿,这个说来话——”

轰隆一声,爆炸的巨响突然从牢门外的回廊另一边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震动,震得我们三个人全都跌坐在地上。

所幸牢房是没塌,估计过去,这个牢房也不是什么牛顿能管得着的构成。

“有侵入者,有侵入者。”警报声随后尖锐地鸣响起来:“全体警备出动!全体警备出动!”

“什么情况?”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我忘了刚才还在逼问陶润冬的事,跑过去伏在铁栅上努力地打量外面的景象。

“那个要来了吧。”

陶润冬接着伏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观望着,然后蓦然吐出一句话。

“那个?”我愣了一下,回头看着陶润冬:“你特么……你果然知道点什么!”

没等陶润冬来得及回答我的话,两个身影从回廊的那头冲了过来,随后在我们这个牢房的铁栅门前停了下来。

“你们!”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啊!惊奇吧!尖叫吧!赞叹吧!吾的挚友啊!吾不慎堕入深渊的挚友啊!从今往后,汝等将不必再为己之命运忧心,要问为何?吾今日必将救汝于水火!”

“哈哈哈哈哈,陶润烽,听说你竟然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黑帮手上,我还不太信呢!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觉得不太合时宜,不过我真的很想说,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陶润冬在见了这两人之后,似乎比我还要吃惊。

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他吃惊的理由和我完全不一样:

“怎么会是你们啊?”

3.20 攻守之间

直到徐文昊用压缩空气打破了铁栅门,陶润冬都还没回过神来。

“别这么娘娘腔的啊,陶润冬!什么叫怎么会是我们,你倒是说清楚啊?!”徐文昊走进来之后,贴着陶润冬的脸:“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希望我们出现啊?!”

“不,不是这个意思。”

陶润冬回过神来之后倒退一步:“但是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哈?”徐文昊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是来救你们啊!这还用问!”

“汝曾救吾辈一命,吾辈又非忘恩负义之徒,这恩情自是要报得了!”李果跟在后面走进来,也是一脸理所当然。

“可是……你们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嗯?”徐文昊愣了一下:“哈哈哈哈哈哈,你问这个啊!说起来倒也是,那天听说你们去找核心的路上被人劫走,我的确都差点以为这一去就是永别了!哈哈哈哈哈!不过说起来这还真不是我俩的功劳,都要多亏了闻人家的那个小丫头!”

“啥?”我傻了一下。

再看陶润冬,他比我傻得还要更厉害。

“你说的……闻人家的小丫头?难道是指千默?”顿了一会儿之后,陶润冬就吞吞吐吐地问道。

“没错!啊不过,她是根本没打算救你的!那家伙势利眼极了,还说什么,‘你们是欧阳家的附庸,救了也没有好处’!呵呵,听得我真想上去揍她!”徐文昊说着很气愤地扳起手指:“但是最后我还是冷静下来了,毕竟救人要紧嘛!”

“既然不打算救人,她干嘛还要告诉你?”陶润冬反问道。

“那个……说来惭愧,我们是偷听的!她其实是在劝他的弟弟!”徐文昊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下去,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不过这是小问题啦!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嘛!”

我听完就看了一眼陶润冬,他此时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

“你到底怎么了?”

我本来还想责问他,一看他这样又有些不忍心:“你到底在吃惊什么啊?之前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对吧?”

“闻人千默……闻人千默……”

然而陶润冬只是喃喃地念着千默的名字。

“喂”

“大事不好!”下一秒,陶润冬突然像是顿悟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对李果和徐文昊喊:“你们两个!现在马上,赶紧从这里出去!”

我们都愣了一秒:“为什么?”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黑帮的据点,这里是欧阳家关押犯人用的监狱!”

陶润冬对着李果和徐文昊大吼:“你们现在的这种行为,等于是在犯罪你们知道吗?!”

陶润冬大吼的表情就好像这里是他自己的地盘一般。在这一瞬间,看着他的表情,我似乎也猜出了一些什么。

“啥……监狱?”然而徐文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总之你们两个快点离开这里!”陶润冬着急地想要把两人推出去:“都先别问了!快点快点!”

但是似乎已经晚了——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起。仅仅数秒的功夫,一队穿着纯黑色衣服、全副武装还戴着头套的士兵就把我们这个小牢房的门外团团包围。见到这样的阵仗,所有人都被吓得一片肃静。

“这是?”李果这时候吓得连中二都忘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靠”

陶润冬的额头上,一滴汗流了下来。

“奉劝你不要随便动手哦,陶润烽同学,否则的话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在一片安静的后面,另一个很轻的脚步声响起。像是什么电影里的幕后黑手出场一般,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衣服、蒙着面的女孩走了进来,仔细听过声音就知道是闻人千默。

“我倒是真没想到,和你握一次手就能给我带来这么多意外的惊喜呢。”千默接着说道,声音中带着笑意。

“……”我只是死死盯着她,没有答话。

握手?

我困惑了有一会儿之后,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

难道她说的是十月一号那天早上,她在路灯下和我握的那次手?

“我本来只是觉得,欧阳政明的出现或许会和你有些关系,监视你的话,说不定能获取到一些和他有关的有利情报。但是我真没想到,你会蠢到主动去招惹他,还说什么想要加入调查——虽然挺滑稽的,但是也意外帮了我不少忙呢。托你的福,我才会发现这个本不在计划内的法外监狱。”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事情?

有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能性。

不对,没有这个可能吧……难不成是……

我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陶润冬。

不,绝对不可能的吧……毕竟他自己也被吓得不轻啊——而且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李果和徐文昊。

好吧,万幸的是,下一秒,千默就问出了一个让我稍微安心下来的问题。

“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在意起另一件事了。陶润冬同学,你刚才看起来好像非常惊讶,这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你好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来劫狱一样?”

听到她这么问,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从这个问题看来,至少陶润冬和千默是没有联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果然是欧阳政明——

想到这时,我好像又预感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如果你这么想知道原因,那我很乐意为你答疑解惑,闻人家的大小姐。”果不其然,下一秒,欧阳政明的声音在过道的另一端响了起来。

这一来我的猜想也基本得到了证实。

“果然有埋伏吗?”一听到欧阳政明的声音,闻人千默的脸色就是一变。随后她一挥手,那一群黑衣人就冲了进来,一瞬间控制住了我们五个人,而闻人千默也转了个身,和此时一步一步逼进来的欧阳政明面对面地对峙起来。

“对我来说也算是煞费苦心的一局了。现在,不知道是谁要将谁的军呢。”

欧阳政明走进来时,斜眼瞟了我和陶润冬一下,然后又盯着闻人千默:“虽然那小子差点在最后一秒把我的棋路给暴露,不过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那我也就没有继续再藏下去的必要了。”

“喂,欧阳政明!提醒你一句,李果和徐文昊跟这件事可没有关系,他们是被陷害的!”陶润冬这时冲着欧阳政明喊起来。

“那么,现在就来比比看吧。”

看不出来欧阳政明有没有听进去陶润冬的话,反正他只是无视了陶润冬,继续问起千默:“到底是我的一杯茶更得人心呢,还是你的一双手更得人心?”

“什么意思?”千默皱着眉反问欧阳政明道。

“如你所见,我已经预料到了你的每一步棋。”欧阳政明接着眯缝起眼睛,盯着千默说道:“你就算是猜也该猜到了才对:第一,这里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监狱,你要找的人也根本不在这里;第二,栽赃陷害陶家兄弟和北屿市公会的计划,鉴于现在有我在场,显然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第三,我已经看见了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而你是不可能杀掉我再从这里逃出去的,这样一来,你的这些行动如果被公之于众,闻人一族就会颜面扫地——别这么充满敌意地看着我,我只不过想把利害关系向你解释清楚。”

“哦?为什么我听起来只觉得你是在给我下判决书?”

“这说的哪里话?”欧阳政明说着,睁开了眼睛:“既然你不介意,我们就来谈谈条件吧:如果,你同意不伤害这五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并且,你立刻撤走你带来的所有人马,然后自己也从这里离开,那么这件事不了了之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

两人的目光紧接着对撞在一起。

3.21 一杯茶与一次握手

“这么说,当年你就是像这样骗了我爸爸?”

短暂的沉默之后,千默一声冷笑。

“请你不要误会,当年那时候,组长的位子还轮不到我来坐。”欧阳政明还击道:“另外,站在我的立场上,我本没有任何理由要和你们谈判,更没有必要放你一马,还请你清楚这一点——刚才我向你提出的所有条件,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好意。”

“那谁知道呢?”千默反问道。

她的话音刚落,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发热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内部炸开般,我的浑身上下都好像要被撕裂开一般剧痛起来。

“……”我闭上眼疼得想喊,然而一时根本发不出声音。

“陶润冬,你还愣着做什么!”欧阳政明突然怒喝一声。

“是!”恍惚中我又听见陶润冬慌张地应道:“任意令,令行禁止,一宣!”

疼痛的感觉好像又瞬间消失了,虽然仅仅只是刚才的那一下子已经让我又有些筋疲力尽。

“呜呜呜……”

重新睁开眼时,陶润冬的嘴已经被一个黑衣士兵的手给捂上了。

“你们……到底……都商量了什么?”我喘着气,对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糊涂了。

“切,竟然被摆了一道!”千默似乎一招用尽的样子,又冲着控制住小古的黑衣人一挥手:“把那个小鬼给我带过来!”

我心里一惊。

不行,唯独小古,绝对不能让他牵扯进来……

“小古!别管那么多了!保护好你自己,别让他们伤害你啊!”我急得大喊。

然而并没有用。即使是现在这个情况,让小古杀人似乎还是太过勉为其难了。

“如果说杀掉陶家兄弟你不在意,那我还真挺好奇,如果杀掉一个无梦族的孩子,会不会能让你稍微动动眼皮呢?”小古最终还是没能摆脱黑衣人,被抱到了千默的身后,随后千默就将一根手指抵在小古的脖子上。

“欧阳政明!”被刚才那一喊,我的嗓子都有些使不上劲了。

欧阳政明还是没有理我。

“你个浑蛋……有种别把其他人牵连进来!”我气得咬牙切齿。

“唉。”结果欧阳政明只是和千默针锋对麦芒又对视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本来我也不希望这么做的。但是如果你执意要玩人质游戏的话,我希望你别忘了,我考虑的只可能比你更多,绝对不会比你更少。”

说着,他取出一张令符。“花草令,客体闻人阡陌,预置探明。”

紧接着,一幅画面便在半空中显现出来,而内容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因为在听到阡陌的名字时我就已经有些猜到了。

这家伙果然就是只老狐狸吧?

虽然感觉上挺不爽,但不得不承认,欧阳政明选择抽出这张牌确实很有效。

“那么,闻人家的大小姐,你是知道我都做过什么事的,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这不是在开什么玩笑——这样是不是足够劝你放弃跟我打人质牌了?”

“……”这次,千默看来也是真的落了下风。

“放他们下来。”过了几秒,千默软下口气,对她的手下命令道。

我们这才被放回到了地面上,不过仍然还处在一半被控制的状态。

“你不可能仅仅只是让我放了这五个孩子,就同意也放我一马吧?”千默接着问欧阳政明。

“不,只要你放了这五个孩子就足够了。”

欧阳政明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放了这五个孩子,然后你从这里撤离,那么之前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我也不会以任何形式再盘问你们姐弟俩。”

我傻了有一会儿。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你先从这里出去。”千默想了想同意道:“我就这一个附加条件。”

让人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欧阳政明竟然真的就这样轻易地放走了闻人千默和她的一众手下。

同天晚上,我们回到了应考生宿舍。

我和陶润冬拜托了李果和徐文昊,让他们暂时先带着小古回去我们的房间休息。随后,我们便跟着欧阳政明来到了他住的0101号房门口。

“有什么问题,进去以后再问。”

在门外的时候,欧阳政明对我们说,随后打开门,往里做了个请的动作。

说起来,上次我单独来找他时好像也是如此——

在和上次一样的茶几边坐下,他又和我第一次来时那般沏了一壶茶,拿了三个杯子,给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

虽然自从知道了茶的功用,我就一点喝的欲望都没有了。

而且我的肚子里还有一堆的问题想要问他。

盯着欧阳政明喝了两口茶之后我就沉不住气了,开口道:“为什么——”

“那天的话我继续说下去。你的第三个不成熟之处,在被别人监视的情况下还来找我谈话。”结果欧阳政明放下茶杯就打断了我的话。

“……”

“愈令的其中一个妙手就是寄生。”欧阳政明接着说道:“虽然仅仅只是和你握了一次手,但对于你的能力体质来说,却已经非常足够了。我想之前她发动能力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尝到苦头了吧?”

我愣了一下:“你是说那个时候,我之所以会感觉很热——”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欧阳政明对我眯起眼睛:“我说陶润烽,你难不成比我想象的还要迟钝吗?”

这家伙是专门挑着刺说话的吗?

果然还是让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但仔细回想过去,之前,确实,在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就好像身体要炸裂一样。

“你可以认为是她的一小部分细胞寄生在了你的身体里,并且慢慢地增殖扩散,分布到了你的全身。”欧阳政明接着解释道:“这种寄生的作用主要有两个:第一,它能监视你身边发生的事情;第二,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发挥等同于自爆的效果。”

“你是说,从当时我喝下那杯茶之后,你就全都是在演戏?”我对欧阳政明翻了个白眼。

“不,关于你弱的部分全都不是在演戏,就算是你现在来问我,我也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请求。在看来,你仍然是一个愚蠢的、不自量力的小鬼,这一点没有丝毫改变。”欧阳政明漠然地看着我:“事实上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利用你去钓鱼,如果不是在那之后又听了你哥哥的建议。”

哈?

我突然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陶、润、冬……”我冷笑着转向一边的陶润冬:“你到底和这个家伙商量了什么?”

“啊哈哈哈……”陶润冬讪笑起来,对我连连摆手道:“不是啦,我本来真的是想替你来讨说法的,但没想到被告知说你被人监视了,所以才——”

“这一点我可以证明。”欧阳政明插话道:“从我这里回去之后的那天半夜,你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对吧?另外还讨论了一些你们没有告诉过我的情报——你的哥哥就是在听说你可能被监视后,担心会因此暴露太多的秘密,才和我商量了这次的诱敌计划,希望能早点解开闻人千默的陷阱。就我而言,我觉得他的想法要比你明智得多。”

“……”我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但同时也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呢,既然把千默都引诱出来了,你为什么又放跑她?”

“根本上说,她确实是一个让人很想排除的不安定因素;但从我这次混入考生的出发点考虑,现在就抓捕她并非一个好的选择。”欧阳政明耸了耸肩:“我要做的是保证考试能平稳地进行,一直到圆满结束为止。我说的这个平稳,必须是真正的、绝对的平稳。”

“意思是?”

“如果因为我抓了她而引起其他考生和外界的恐慌,这也是不能接受的。”欧阳政明说着,好像第一次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也就是说,‘我们阻止了坏事的发生’,这个结果是不能被接受的。唯一能被接受的结果只有,‘没有一个人想做坏事’,明白吗?所以,我能做的只是暗中阻断她想做的每件对考试或者对我们不利的事,并且给她明确的信号,让她明白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犯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仅此而已。”

“这都是哪来的虚伪理论。”我听着有些反感:“这根本就是在欺骗自己不是吗?”

“然而这就是法外督查组的职责。”

欧阳政明打断了我的话,盯着我,眼睛里又放出锐利的光:“在明白这一点的情况下,你还能像之前那样轻松地对我说出‘你想参加调查’吗?你总该能承认,自己确实是不自量力了吧?”

我再次无言以对。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想参加调查。”结果陶润冬突然一拍桌子抢过话道。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不管怎么样,没努力过就放弃,这样的做法可不是我弟弟的风格。而且我们之前就约定过,如果我们商量的计划成功了,这次,你就必须让我弟弟自己决定怎么选择!”陶润冬说着,很认真地盯着我和欧阳政明:“千默的事情还没结束不是?也就是说,危险的事情还是有可能出现的对吧?总之就是必须在不抓她的情况下阻止她的计划对吧?既然这样,那要做的事情就很明白了!烽儿,你就干脆地表态就好了!”

“陶润冬——”

“快点!对他说,即使这样你还是想要参加调查!”陶润冬说着就握住了我的一只手,用很坚定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替你争取到的这次机会!”

当时那种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或许人真的会有那种时候吧,好像只是被人握着一只手就感觉自己有了力量。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就在陶润冬的催促下也拍响了桌子:“即使那样,我还是想参加你们的调查。”

欧阳政明看着我俩,似乎稍稍愣了一下。

随后就像是最初在队列外的那样笑了起来。

“哪怕只是几秒只差,哥哥果然还是哥哥呀。”然后他笑道:“行吧,我就试着考虑一下——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可得先交出一份好的答卷才行。”

“嗯?”我愣了一下:“什么答卷?”

“你们没有参加第三次和第四次的预选拔,所以可能要被取消考试资格,这仍然是不争的事实。”欧阳政明说着换上严肃的口气。

我听完心里一沉。

结果还是要被取消资格吗?

“不过,因为我让督查厅发布了内部公告,宣称你们因需配合公会的重案调查,特此申请为期一周的公务假。”欧阳政明接着又补充道:“所以在教务院的研究探讨之后,决定准予你们的申请,并允许你们越过已经结束的预选拔阶段,直接进入下一轮正在进行的考试。”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欧阳政明时,发现他也看着我们。

“无论如何,不管你愿意或不愿意,这就是最终结果。”欧阳政明说着看了我一眼:“我希望你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假公济私或者其他的总之是违反规章制度的做法——如果你执意这么想的话,倒是也可以自己申请弃考。”

我和陶润冬对视一眼,然后我便对欧阳政明摇了摇头。

“这次就算了吧。”

我说着耸了耸肩:“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本来也不会错过考试。既然教务院已经批准,那我就顺其自然好了。”

“聪明了。”欧阳政明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表达肯定。

“不过,我还是会向公会上交有关这两天的书面报告。”我随后又补充道:“毕竟是因需配合调查,不是吗?没有报告的话也说不过去吧?”

“呵呵呵,你还真是有意思啊,陶润烽。”

欧阳政明好像又难得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行吧,你上报就上报,反正我也会按照规矩截留你的报告,这也在我的权限范围内。不如就让我看看,你的报告写得如何。”

到此为止,这六天发生的事似乎终于告一段落。

“行了,和你的约定就算完成了。”谈妥之后,欧阳政明自己好像都松了一口气,对陶润冬说道:“现在轮到你了——差不多也可以把你们说的那个李忧乐的事告诉我了吧?”

“烽儿。”然后陶润冬就看向了我。

“诶?”我又是一愣:“要我说吗?”

“当然啊,梦是你做的嘛!”陶润冬一脸的理所当然。

“好吧……”我有些无语,这才意识到陶润冬原来还是拿我知道的事情去做的交易。

然后我转向欧阳政明:“不过,在说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和调查无关的问题?”

“难不成,你是想问你们小时候的事情?”

欧阳政明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3.22 好人卡

从欧阳政明那里回来,和陶润冬一起站在我们的房间门前,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打开房门走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差点以为传送阵又启动了。

因为阡陌也在我们的房间里——要不是因为看到他和小古在玩游戏,我真的会以为我走错了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阡陌和小古正面对面坐着,两个人的头上都贴着一张纸片:走近看的时候,就发现小古头上贴着“阿尔托莉雅”,而阡陌的头上贴着“白井黑子”。

“哦!两位前辈,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阡陌不知道和小古嘀咕了一句什么,忙不迭地转头向我们打招呼。“之前两天不见踪影,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两位前辈了呢!”

“你们这是在玩啥?”我看着他们莫名其妙的架势愣了半天。

“靠,竟然拿我排行第二的女朋友玩这种游戏!”陶润冬走近一看就激动地跳了起来。

“别念出来!”小古和阡陌一起冲陶润冬大喊起来。

两人把陶润冬吓得瞬间息声,转头开始向我哭诉:“烽儿!”

“是你自己打扰人家的好吧……”我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问俩人:“阡陌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两位前辈被李果他们救出来了,所以我就想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进来之后见到的是这小子!”阡陌这时只是草草地回答了一下我的问题:“不过这个稍后再和前辈解释,容我先和这小子决一胜负!”

“好吧……”我讪笑着:“不过你们到底在比什么啊?”

“看到我头顶这张纸了没!”阡陌对着我一指他头顶的四个大字:“我们头顶上面不都写了个名字嘛——我们得分别描述对方头顶上的角色,谁先猜出来自己是谁,谁就赢了!”

“这个看一眼我倒是也明白了。”陶润冬插进话:“不过你们为什么要选二次元角色比啊?不说你吧,小古他都看过吗,你这样选名字,确定不会太欺负他?”

“我天!冬冬前辈,你竟然觉得我欺负小古!我都已经连输两局了……这局要是再输我就彻底输了好吗!”

“啥?”陶润冬吓了一跳:“小古你玩这个这么厉害吗?”

“嘿嘿嘿……”小古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我们挠头:“毕竟我不用上学嘛,一天到晚随时都可以看。”

“……你这家伙在天庭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陶润冬瞬间狐疑地弯下腰盯着小古。

“平时除了看动漫打游戏,也不经常待在家啊。”小古仰头望着天花板,一边说一边晃起腿:“大部分时间还是出去找朋友玩的啦。啊对了,冬冬哥你帮我们当下裁判吧?这个哥哥老是讲我,说我说的那些话不符合游戏规则!”

“让你小烽哥来吧,我要先去洗个澡了!”

结果陶润冬听完,想也没想就非常自然地把事情推到了我的身上。“他比较适合当裁判!”

“喂!”我冲陶润冬喊起来,然而后者已经脚底抹油溜进了浴室,随后水声便哗啦啦地响起来:“……”

没办法,最后只好由我来当这个奇怪对决的裁判。

虽然这么说,可我也几乎没看过他们说的这些动画片啊!

“总之,你只要确保我们没有故意刁难对方就可以了!”阡陌给我大致交代了一下规则,笑着安慰我道:“不用太在意我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啦。”

嗯……

虽然是和我说不用太在意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之后他们的对话果然还是让人很在意好吧!

简单描述一下,大概就是这样的——

小古: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阡陌:在我眼中,你只是一个女人。

小古:我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吗?

阡陌:不,在我眼中,你只是一个值得我去爱的女人。

小古: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值得你去爱呢?

阡陌:因为你有呆毛。

这是其中一个回合,然后以下又是另外一个回合——

阡陌:我也是一个女人吗?

小古:你是……不,你应该算是一个少女。

阡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女?

小古:是一个变态的少女。

阡陌:克里斯蒂娜?

小古:(双手食指划叉叉)

阡陌:唔,好吧……那我有多变态?

小古:就和你一样变态。

“等等啊!”阡陌这下有点不满起来了:“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因为这是事实啊!”小古一脸无辜地看着阡陌。

“不,我并不是否认我是变态这个事实。”阡陌愣了一下,然后改口道:“但是你说和我一样变态,这样怎么可能衡量得出来我头顶这家伙有多变态嘛?至少也要形容一下她能做出多变态的举动才对!”

“嗯……”小古微微蹙着眉毛,冥神思考了一会:“大概和你刚才进来没发现我的时候,抱着小烽哥他们的枕头在床上激动得打滚的行为差不多的变态?”

我听完仿佛就是一记晴天霹雳。

“哦哦哦!那我估计知道了!不是白井黑子就是栗原雪,对不对?!”

“报两个名字是犯规的啊,哥哥!”

“你们稍等一下……”然而我感觉我的杀气已经溢出来了,阴沉着脸上前,一边一个抓住小古和阡陌的肩膀:“小古,你刚才是不是说这个家伙抱着我们的枕头在床上打滚来着?”

“嗯!”小古很干脆地对我点了点头。

说真的,要这事情是陶润冬做的,我估计已经抡拳头准备把人砸成肉饼了。

“阡——陌——”

“等等,等等,等等,前辈别慌,我可以解释的啊,前辈,别这么绝情啊,别把我赶出去啊,我本来真的只是想来看看你们的——”

不过我可不管那么多。

没多想,我就把阡陌拖到了门口,然后打开门把他扔出去,再狠狠地砸上了门。

“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关上门之后我就叹了口气。

嘛,不过也确实有些安慰吧——在之前晕晕乎乎地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这么闹腾一番,我好像才真的有一种回到了现实中的感觉。

当然,之后等陶润冬听说枕头被阡陌玩弄过,然后便在我洗澡的当儿强行破门而入,还声称他只是想洗枕头套绝对不是想偷看我洗澡的那件事绝对不包括在内。

差不多收拾清楚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

小古早就已经熬不住睡着过去。

我和陶润冬也累得筋疲力尽。把两张床推着拼在一起,关了灯,我们就都挤上床躺下。

不过我们好像都没有马上就安心地睡着。

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还有一些话,我和陶润冬还没有说清。

我想陶润冬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呐,烽儿”

背对背躺了有一会儿,陶润冬突然翻过身,推了我的背一下:“之前把事情瞒着你,你会生我气吗?”

“嗯?”我这时也翻过身。

其实因为心里在想其他的问题,所以反应了有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在问啥:“哦,你说那件事啊……很生气是不会,只不过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

“又被你抢先了呗!”我撇了撇嘴。

“好吧……”

一开始刚关灯,我还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慢慢地,我的眼睛适应了这种黑暗,便能够看到陶润冬脸的轮廓、还有他同样盯着我看的眼睛。

印象中,我和他分开睡也才三个月的时间不到。

但这样在床上面对面躺着,互相看着对方的感觉,却好像已经是很久前的回忆了一样。

“烽儿。”沉默了好一会儿,陶润冬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嗯?”

“你觉得不甘心的意思是不是,你觉得我这次做得还挺漂亮的?”

“……”我听完有些无语起来:“如果我回答是呢,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你如果说是的话,我就很开心了啊!这样子一来,以前在你心中那个没用的哥哥形象应该就改观很多了不是嘛,嘿嘿!”

他笑得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不过说起来我们其实都还只能算是孩子吧——尤其在听完欧阳政明告诉我的那些往事之后,我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或许,我们真的根本不了解我们自己。

一片黑暗中,我看到了陶润冬带着窃喜的笑——说实话,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像他那样无所谓地笑出来。

或许这也是他天生的一种本性?

那种能为了随便一件小事乐上半天的性格,是我感觉我怎么也学不来的一种性格。

想到我马上就要破坏他此时的心情,我就有些愧疚。

但即便不忍心,有的话我还是决定要告诉他——

“陶润冬。”思索再三,我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烽儿?”他边笑边应着我,此时已经仰躺起来,面对着天花板,整个人都是那种放松下来的架势。

“之前你的表白……我大概已经想好答复了。”

我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即使是像陶润冬那样的性格应该也不可能轻易接受,所以我尽可能轻而慢地拿捏着自己的语气:“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保持一下距离。”

即使非常暗,我还是注意到,陶润冬听完之后表情僵住了。

一如意料中的反应,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说了下去。

“现在这样,能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吵架,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而且我觉得,保持现在这样对我们才是最好的——不过你放心,既然你确实变得像我的哥哥了,我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讨厌你。总之,我觉得就像现在这样的感觉最合适。再进一步的话,我目前不打算考虑。嗯,就是这样。”

3.23 无规矩不成方圆

“陶润冬出去了吗?嗯,好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转过了身子。陶润烽仍然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满脸写着的都是严肃认真。

说实话,他的头发真的太长了,某些时候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个男孩。

是为了遮盖住头顶的那块疤痕吗?我暗自思忖,然后又自己草草下了结论。大概就是为了遮盖疤痕吧。

此时,陶润烽盯着我的眼睛的确是一眨不眨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依然能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那么一些零星的不安定的色彩。不安,或者说,困惑,迷茫,可能还有些微的自卑。

不知道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否说得太狠了些。

我眯起眼睛盯着他看起来。

在从老师那里继承来的一堆无用习惯中,这或许是最有用的一样。又或者,可能仅仅只是我自己这么觉得。

这个孩子就像是从前的我一般。

并不是情商亦或者智商,或者是能力等等的那些方面。若要把当年的我和他相比,很多方面来说,我或许还要来得不如他。我想我也承认,以他目前的这个年龄,他做的其实已经相当好。

只是即便如此,他的身上仍然存在着一个毛病。一个就算是再优秀的孩子也无法避免的毛病。

也可能恰恰是像他这样一个优秀中长大的孩子,这个毛病更会格外突出。

我能看到他对于自我的过度关注。随之而来的,我也能看出来他对于规则的迷信:他显然是一个那样的孩子,相信只要按照现有的规则,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努力争得第一,那么就一定能获得父母的认可,获得公会的认可,乃至获得社会的认可。

他应该是毫不怀疑的,一个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获得相应的成功,实现自己的理想等等种种。

也正因此,与之相对的,要想让像他这样的孩子学会接受那些违背规则的做法,学会接受那些并没有在纸面上写就的不言自明的规则,学会接受一个从不付出努力的人也能有资格评判他的事实——若想要教会他这些,恐怕不是那么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做到。

唯一能够将他的这个毛病修正的恐怕只有时间。

大概只有在无数次摸爬滚打和碰壁再碰壁之后,他才有可能修正自己的这个毛病——但这样的修正到底是好是坏呢?

如果他命中注定就是要和某些东西一直抗争到底呢?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哥哥那时的模样,我或许不会有这样的困惑。

如果我对你说出“兄弟相残”这四个字,并且问你,你觉得兄弟之间究竟因为什么才会产生这样剧烈的矛盾,你会回答我什么?

我问过很多人这样的问题。

最经常被提及的答案就是“婚姻”,也有些人说是“女人”,但意思上差不多;随后是“教育”,也有些人说是“童年”,大抵意思或许是指因为父母带孩子时存在的种种过失和疏忽,导致兄弟幼年关系便不合;再其后是“事业”,另一说为“财产”,这或许是最无聊的答案了。

但,这些都不适用于我当时见到的那般场景。

毕竟对于两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来说,这些问题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吧?

我是在陶润烽和陶润冬出生后的十分钟接到的消息,然后便赶去了医院。那个时候,惨剧已然发生。

手术室的门因为早已知道的原因大开着。我毫不费力便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老师抱着其中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摇摇晃晃地哄着。

那哭声并不像是婴儿发出来的,声音破碎而嘶哑。

其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

孩子的脖颈被一圈圈缠绕着的脐带勒得几乎变形,好像轻轻一扭就会断掉一样,被勒出的红痕和被手指抓扒过的伤痕上,血还在慢慢地往外渗透出来——就像是护士打来的电话中说的那样,这样都能活下来,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是恶魔。

而至于另一个,则被放在边上的小床里,安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但无论是哪一个,他们的身上都散发出让我都感觉可怖的梦境般的气息,宛如那个传说中失控的双子。

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样的事情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即使是在场的那些人也绝不能继续知道。因此,为了保护老师和她的两个孩子,我在之后的两天里抹消并篡改了所有和这件事有牵连的人的记忆——事实上,我本想把老师的记忆也一并抹除,但老师最终却并没有接受我的提议。

她也确实说了一个我无法反驳的理由。

她说,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她必须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

我和老师并不是没有采取过预防措施。

双胞胎出生那天,在征得了老师的同意后,我便用令阵封印了两兄弟身上散发的那些气息。

之后的六年里,老师也一直刻意锻炼着作为弟弟的陶润烽。无论在哪个方面,老师都相当严格地教导着他。很快,陶润烽就被培养成了一个勤劳懂事的标准意义上十分优秀的那种好孩子。

但与之相反,对于陶润冬,无论他有多懒散,老师也绝不会多指责半句。

在外人看来,这也许多少有些奇怪;但我心里清楚,老师心里肯定也是害怕着的,害怕历史的重演。

但命运就像是个流氓,最喜欢的就是作弄他人。

六年后的某一天,悲剧还是再次上演了。

两兄弟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和平共处过,这倒并非关键。只是唯独那一天,封印被打破的信号无比强烈,让我马上就产生了强烈的不祥预感。我几乎是立刻就丢下了手头的工作,径直跑到老师的家附近寻找起这两个双胞胎兄弟。

最后,在一间熊熊燃烧的柴火房外,我发现了正傻愣愣地盯着大火发呆的陶润冬。

他的手里握着一块沾了血的坚硬石块,目光好像着了魔一般。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到今天我才想起来?”

听我说到这里,陶润烽的表情有些僵硬,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发颤——若不是因为七年前老师的百般告诫,我的本心是不愿意让他知道这样的真相,看到他如此反应的。

如果他们中的哪一个想起了往事,那个时候,一定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老师这样交代我的时候,说实话我是不希望这一天到来的。即便在内心深处我也清楚,今天这样的情况迟早还是会来。

因为虽然被篡改过了之前六年间的记忆,两兄弟的性格里却仍然残存着六岁那年那件事的影子。

陶润烽好像总是因为说不清楚的原因躲避着他的哥哥。

而陶润冬总是不自觉地格外关注自己的弟弟。

当老师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起这些,我就意识到,在这两个孩子的灵魂深处,他们或许根本没有忘记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

“或许是因为你们最近走得太近了的缘故——但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避免你的哥哥变成原来那样。”

面对着茫然无措的陶润烽,我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开始不忍心。

“我的话说完了。之后应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但这样真的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仅仅只是不断地去掩盖记忆,去抑制可能的爆发,靠遗忘和封闭来拖延和回避可能总有一天要面对的问题——是啊,这些就像是我告诫陶润烽的一样,有很多事情,有很多潜在的规则,我们无力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是去适应,想办法在其中斡旋,然后勉强地去找到那属于自己的一线生机。

有时候,我会想,这样的做法是否真的正确。

有时候,我会想,陶润烽真的是仅凭运气,就从那两次几乎必死的境地中活了下来吗?

有时候,我会想……

如果他真的是命中注定就要和某些东西一直抗争到底的话,那么——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在我以为陶润烽消化我说的话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于是一边等待一边自己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却突然又开口了。

“怎么了?”我略微愣了一秒,然后看了他一眼。

“如果陶润冬真的想要杀我,你觉得他会是为了什么?”

不知在什么时候,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他的眼神出乎意料地变得坚定起来,没有丝毫躲闪:“是因为我已经做错了什么,事情早已无法挽回,所以我有必须死的理由吗?还是因为他误认为我会做错什么,而我还有机会去把握住、然后做出什么改变?”

“你真觉得……”我怔住了很久。“你真觉得这种事有可能会是自己的责任?”

“是不是我的责任,要等调查清楚了才知道。”陶润烽摇了摇头,语气出奇地平静:“是不是我的责任,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当然,我也不会随便让别人评判我,哪怕是陶润冬也不行。”

我眯缝起眼睛盯着他。

也许是就在这一刻,我重新认识了一次这个孩子。

第三卷 完